天平山上白云泉,云自无心水自闲。
何必奔冲山下去,更添波浪向人间。 —— 白居易《白云泉》 白居易任苏州刺史期间,来到离苏州不远的天平山,见一股清洌甘泉从石罅中潺潺流出,顺着陡峭岩壁流向山下;即与山民商定,在山腰筑坝,挡住泉流。一泓清泉,澄澈如镜,天光云影倒映水中。对照闲适的白云与泉水,反思自己长期“心为形役”的境况,白居易即兴写下了这首《白云泉》。 在这首诗中,白居易早年的济世抱负和斗争锐气已难觅踪影;而知足保和、清静无为、与世无争之念则萦绕全诗。 “临风一唳思何事?怅望青田云水遥。”早在十年前(公元815年)被贬作江州司马时,白居易就曾为一只被囚禁的鹤发出感慨,表现出对官场身不由己的厌倦,对自由自在的向往。 白居易自幼聪颖过人而又勤奋好学,少年时曾因躲避战乱而颠沛流离。所以他步入仕途后关注民生疾苦,积极倡导“新乐府运动”,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诗歌合为事而作”,希望通过诗歌为民请命,补察时政,激浊扬清,惩恶劝善。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白居易写下了许多优秀的诗篇:《杜陵叟》、《卖碳翁》、《长恨歌》…… 但没有几个官员会真正喜欢这些诗歌。白居易被贬江州司马最本质的原因之一,正是这些诗歌。而43岁时被贬江州,则成了白居易思想的重要转折点。 “宦途自此心长别,世事从今口不言”(《重题》) “面上灭除忧喜色,胸中消尽是非心”(《咏怀》) 此后的白居易,兼济天下的锐气已淡出内心,独善其身的情怀则伴随着他的整个后半生。 白居易字乐天。从白居易的名字,可见其父辈对佛道文化的独到理解。白居易出身于太原仕宦之家,其祖父、外祖父、父亲都是诗人。白居易自幼受佛教影响,晚年捐修洛阳香山寺,并常住寺中,自号“香山居士”。 佛教信徒由出家信众和在家信众两大部分构成。在我国,通常将在家信众称为居士,即居家修道之士。如李白,称“青莲居士”;司空图,称“耐辱居士”;李煜,称“莲峰居士”;欧阳修,称“六一居士”;苏轼,称“东坡居士”;秦少游,称“淮海居士”;周彦邦,称“清真居士”;李清照,称“易安居士”;朱淑真,称“幽栖居士”;范成大,称“石湖居士”;辛弃疾,称“稼轩居士”;倪瓒,称“云林居士”;唐伯虎,称“六如居士”;徐渭,称“青藤居士”;李贽,称“温陵居士”;蒲松龄,称“柳泉居士”;曹雪芹,称“芹溪居士”;翁同龢,称“松禅居士”…… 道家尚无,佛家谈空。道家主张忘却成败得失,顺其自然;佛家认为人的痛苦源于欲望,心宜清净。空无思想正是佛道两家的结合点。这种空无思想,最终转化成了中国人的乐天知命,转化成了中国人的平常心。受其影响,晚年白居易自号“醉吟先生”,寄情诗酒,栖心释氏。但他并未学陶渊明辞官归隐,而是选择了“吏隐”之路;既稳保富贵,又远祸全身。 “行在独善”之时,饱读儒家诗书的白居易,当然不可能真正抛开“志在兼济”的价值取向。大乘佛教的“普度众生”之念也不可能不影响他。在暗流涌动的官场中,白居易已经走向圆润而从容。不管是他做忠州(今重庆忠县)刺史时,兴利除弊重农桑,还是他做杭州刺史时,体恤民情修“白堤”,都是深受百姓爱戴的。他苏州刺史离任时,数十万苏州百姓挥泪相送:“一时临水拜,十里随舟行。”(《别苏州》) 白居易最终官至刑部尚书。他去世时,唐宣宗曾写诗悼念他: 缀玉连珠六十年,谁教冥路作诗仙? 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无为字乐天。 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 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 现代四川军阀白驹,自诩为白居易的后代,借用白居易的名号,把自己的公馆取名为“香山别墅”,而后又被军统改建为“中美合作所”著名的杀人魔窟“白公馆”。此乃题外话。 附: 池 鹤 白居易 高竹笼前无伴侣,乱群鸡里有风标。
低头乍恐丹砂落,晒翅常疑白雪消。
转觉鸬鹚毛色下,苦嫌鹦鹉语声娇。
临风一唳思何事?怅望青田云水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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