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月白

闷热的傍晚。
我一边看书，一边拼命地摇着芭蕉扇，可那汗珠儿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外冒，擦脸的小毛巾儿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脸被毛巾擦得生疼。我猛然想起了空调，想像着老板们、官员们、富家子弟、小姐们在空调房子里的舒服劲儿，想着有个那玩意儿真不错！但那玩意儿可不是咱下岗工人用得起的！唉，烦！索性放下书本儿，掂着扇子来到门口。
叭儿狗就扑伏在门旁边儿的土地上，嘴里吐出长长的舌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可两只小眼儿却只勾勾地瞪着对面邻家墙角儿上的三只猫。蹲在墙角上的，是只黑白条纹相间的大花猫；伏卧在大花猫腿边儿的，是只狸猫；从大花猫身后探出脑袋的，是只大白猫。尽管三只猫三种姿势，可六只眼睛却同时瞅着下边的路——原来一条二尺多长的大花蛇正从路上爬过，吱溜就钻进路边的草丛中。
不远处，五六只小燕子支支棱棱地溜着地皮儿飞，吓得那几十只蜻蜓上上下下地躲，只有得住机会才能停在空中小憩。
这里是小县城的刷边地带，寂静的路上连个人影儿也没有，只有蝉在树梢上鸣唱，鸟儿在树荫中喃语。
倒是院中的一丛丛月季花让人感到一些凉爽，可它那被烈日烤枯的花瓣的边儿，像虫儿一样蜷卧在花朵上，又让人叹息！春花秋月，唉，这盛夏本来就不是赏花的季节呀！
院子里种的南瓜，蔓倒是长得长长的，可这一连多日的高温天气，却让那一片片硕大的叶子蔫儿了下来。再仔细一瞅，叶子下边的地皮儿裂开了横七竖八的口子，难怪叶子没了往日的生气。
这鬼天气好长时间没下雨了，恐怕地里的庄稼早就旱得冒烟儿了！
阴沉沉的天空，没有一丝儿风掠过。
院子里的那棵大楝树一声不响地静静地矗立着，木槿树默默地绽开着紫色的花，那棵芭蕉拖着几片草绿色的大叶子悄悄地站在墙角儿。它们谁也不答理谁，各自竭力承受着这闷死人的潮热！
“哎！你来看——”正在做饭的妻子喊叫着：“今儿个这水缸是咋着啦，湿漉漉地朝外冒水珠儿哩！”
我知道，老天这回可要下雨了。

“你不是说这天要下雨了吗？怎么还不下？”吃晚饭时妻子问。
“就要下雨了。”我回答。
“你不是说这天就要下雨了吗？怎么还不下？”吃过晚饭，妻子拉了张凉席铺在地上，又问。
“噢，就要下雨了。”我躺在凉席上回答。躺在地上也不比躺在床上凉快到哪儿去，还是闷热，还是冒汗，还是热得摇芭蕉扇儿。
几个钟头过去了，妻子睡着了，可这雨还是没下来。我望望窗外，天黑漆漆的，心想：就要下雨了，可能还要下大雨。

午夜时分，一道电光透过窗上的玻璃落在屋里，室内瞬间成了白昼。电闪过后不到两秒钟，就从远处传来了轰隆隆的闷雷声。不久，我听到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继而是雨点儿敲打芭蕉发出的嗒嗒声，雨点儿点击在南瓜叶儿上发出的噗噗声，雨线儿划过楝树、木槿树、月季花丛发出的唰刷声。“大珠小珠落玉盘，嘈嘈切切错杂弹”。这些此起彼伏相呼相应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优美动听的仲夏小夜曲。让我感到一股不可名状的清凉爽快与亲切。这雨声是大自然对我的喃喃絮语。它轻轻地揉搓着我那颗疲惫的心，抚平了我胸中的悲怆与忧伤，消去了为糊口、果腹而忙碌的郁闷和烦乱。自己在炎热中积攒的欲望和不满也渐渐地被这雨声化解了。
我推了推妻子：喂——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小雨编导指挥的小夜曲，让我悠悠然陶醉，昏昏然欲睡。
突然，几道刺眼的电光，就如闪烁变幻的舞台灯光，跟着而来的咔嚓嚓几声炸雷，自然就是那高亢激越的黄钟大吕，之后，今晚的主角——雨，便像倾倒银河一样，从天上倒了下来。
霎时间，房顶上响起了雨摔打房瓦的呼啦声；玻璃钢雨搭上骤起水簸箕浇下来的哗哗的水瀑声；水泥路面上激起了雨点砸在积水里的叭叭声，夹杂着水流的淙淙声；芭蕉像小军鼓儿奏起一溜儿急鼓点儿；楝树上、花丛中、瓜蔓上同时传来阵阵急促的唰啦唰啦声。这些难逢的天籁之音汇集在一起，就像一个规模庞大的交响乐团，演奏着威武雄壮的进行曲，情调激昂，像千军万马在呐喊、在嘶鸣，震耳发匮。而这声音又是天地结合的宣泄，孕育着生命的裂变与喜冀。
我的那一点儿睡意，早被这耳边的大雨进行曲赶得无影无踪了。
又是一道闪电，一声炸雷，惊得妻子猛地坐起身来，拍打着我的肩头：哎，快听，下大了，下大雨了！
这雨下得真好。对庄稼来说不干了不旱了，对我们来说不闷了不热了，不烦心了。现在这室温，标标准准二十五度，不用花钱就得爽，还用不着得空调病，多美！雨的声音就是夜的声音，雨把夜淋成一片海，把我的心滴成一叶舟，载我在这夜海里飘荡，悠哉游哉进入幻景般美妙的静谧的梦乡。

当轰隆轰隆的雷把我叫醒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六点多钟了。不住脚儿下了一夜的雨，把室内的空气过滤得格外清新凉爽，搧动鼻翼就觉得沁人心脾，舒服得让你按奈不住兴奋和新奇。于是我爬起身来就跑到走廊下，兴致勃勃地看起雨来，欣赏那雨之舞，细品那雨之语，只觉得这不啻是一种休息、一种调节、一种陶冶、一种享受。
空中涌动着厚厚的乌云，一道道“之”形的电闪，似金蛇狂舞，不时划破乌云紧锁的天空；放射出扎眼的弧光。大雨滂沱，酣畅淋漓，雨线在空中织成密密匝匝的网。雨网里树木花草时而低垂时而随风舒展，随风摇曳，忘形而舞，时隐时现就像是印象派画师的一幅点彩画儿，又像是现代派诗人的一首朦胧诗。这一切显得那样祥和谐和美妙。
    大雨浇在房瓦上，溅起一层层白蒙蒙的烟雾。雨水聚积在水簸箕处，而后小瀑布似的跌落下来，形成一道道白练。有几处“落瀑”正浇在雨搭上，水流便飞珠溅玉，四散开来。院子里水泥路面上，积了二指深的水，雨点打在积水里，冲出无数个变幻着位置的凹坑，冒出一个个顺水移动转眼即破的水泡儿。整个路面变成了浅浅的小溪，溪水缓缓地向出口儿流去。
大约两个时辰的功夫，雨变小了，星星点点地在微风中飘洒着，柔柔的雨丝儿挂在天上像块细密的白纱，抽之不尽敛之不完，清新、俏丽，让你情不自禁想伸手去抚摸。细雨中，乔木、灌木舒展开枝条；月季花、木槿花、茉莉花的花朵上顶着亮晶晶的水珠儿；那爬满地面的南瓜秧，张开片片肥大的绿叶，绽开朵朵金黄色的大喇叭花；石榴树的叶子油亮油亮，枝头的石榴果光鲜光鲜。小小的院子里，绿的滴翠，红的水红，黄的闪金，生机盎然。
这时，不少人走出家门，去看大雨后的街景。雨水浇湿的小柏油路，像一条闪亮的小溪，人们撑着花花绿绿的雨伞走在小街上，就像花朵撒落在水面上，把条“小溪”变成了“花溪”，真美！这不禁使我想起那首名曲“花溪水”来。
看得出人们都很兴奋。大家相互打着招呼，都说这雨下得好，今年秋庄稼稳获好收成。我兴冲冲地走在人群中，默默地祈祷这可人的雨也能为我带来好运，让我能碰见一位好心肠的老板，收留我这个年近五十的下岗者。

云水生涯

久旱逢甘霖，禅院遇知音！{:8_433:}

月白

久旱逢甘霖，禅院遇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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