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教我的事——木村阿公给未来的礼物

云水生涯

取悦你的稻穗
　　用自然栽培的方式种稻米并不困难。无论种植任何种类的农作物，关键都在于激发“土壤本身的力量”。
　　为此，必须舍弃现有的知识。我第一次种稻米时，十公亩的收成量为四袋（两百四十公斤）。第二年的收成情况更糟，只有一百八十公斤。
　　稻田中的杂草和稻穗一起生长，当时，我经常觉得肥料和除草剂果然很了不起。
　　收成太低无法养家糊口，我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才能摆脱只有两、三袋的收成。北国一年只能收成一次，所以，我用了前面提到的玻璃杯重现了稻田的情况。我向酒店要来很多罐装酒的空玻璃罐，把稻田和果园的泥土挖来，实际播种或是插秧，一次又一次做实验。用这种方式，一年可以试种六次。
　　我用手耕土，翻土则是用免洗筷在装了泥土的杯子里搅拌。我试了两百多罐，一旦呈现出良好的结果，就会运用在第二年的稻田。我持续做了两年的实验，了解稻米的生长情况，追求获得稳定收成的技术。
　　自从我在稻田实践从实验获得的理想结果后，收成量增加到了九袋。六年的岁月过去了。我也传授给秋田县大泻村的石山范夫先生（石山农产）这种技术。石山先生很早就投入了有机农业，却是第一次尝试我这种“完全不用任何东西”的栽培方式。
　　石山先生刚开始应该是半信半疑，于是，我们各种一半稻田来相互竞争。我没有使用任何东西，石山先生则使用了有机肥料。结果，我们的稻田收成是八袋米，石山先生是七袋。他十分惊讶。
　　由于石山先生的稻田位在海岸附近，第二年受到台风造成的盐害影响，收成量降至六袋。石山先生是稻米专家，第三年的收成量就增加到了十、十一袋。目前他仍然坚持不用农药、不用肥料，努力朝十三袋的目标迈进。他周围的稻田，即使使用肥料，收成量最多也只有九袋或十袋而已，但石山先生的稻田不使用任何外来物，却可以达到十一石的收获量。
　　石山先生的大规模自然栽培获得了成功，相信其他农民也可以做到。
　　请农民们思考一下，如何才能取悦稻穗？如何才能激发稻田土壤本身的力量？不妨设身处地思考，假设自己是稻穗、自己是土壤，会希望主人做什么？各位的手上可以长出一粒米吗？只有稻穗才能长出米粒，只有苹果树才能结出苹果，人类自己无法长出一粒米，结出一颗苹果。
　　我们是协助稻穗，制造一个适合它们生长的环境。土壤中有不计其数的微生物、菌类和微菌生息，只要制造出适合这些生物居住的环境，土壤会很乐意去协助稻穗生长。
　　各位会穿刚洗完的湿衬衫吗？应该没有人想穿吧。土壤中的生物也一样。只要创造一个适合作物生长的环境，激发土壤力量，根本不需要肥料、堆肥和农药。
　　我并不是在变魔术，而是充分观察过大自然的生态，再把这种自然状态运用在稻田和果园。灵感就来自于各位生活周遭的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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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土，粗耕
　　农田保护着日本的生活和气候风土。如果没有农田，雨水就无处可去，所以，农田是自然的水坝。

　　左页的照片，是我在岩手县原野市传授稻米经验时拍摄的土壤。为了参考比较，我放了烟盒在旁边。所有农田都只经过粗耕，还留有大量土块。若是土耕得很细，左邻右舍或许会称赞“工作真勤快”，但稻穗并不喜欢那种环境。
　　我透过玻璃杯实验，发现粗耕的方法最理想。当农田充分干燥，快出现裂痕，我才开始耕地。如果在仍然有湿气的情况下耕地，会对之后造成不良的影响。所以，必须耐心等待农田充分干燥后再耕地。
　　果园也一样。有一种现象称为“干土效果”，只有在耕耘干燥的土壤时才会呈现出效果。等土壤干燥后耕耘和在潮湿的情况下耕耘，收获量上会产生很大的差异。因此，一定要等农田充分干燥后才能耕地，这是种稻米的首要关键。在干燥的土壤中，好氧菌会发挥作用；在潮湿的土壤中，厌氧菌则是活动旺盛。
　　有些农民很勤快，但收成量只有区区四、五袋米。即使种了十几年的稻米，耕耘方法不同，就会大幅影响产量。
　　在灌溉农田之前，要充分结合大自然山野的生态系统。前一年收割的稻草可以撒在农田里，和山上的落叶一样撒在泥土的最上层。
　　秋天时不需要翻土。发酵和腐败是两回事，把稻草撒在土壤表面，就不会产生影响作物生长的气体。来自农田的东西要回归农田，但并不是没有稻草就不行。休耕后的农田，可以向别人要一些稻草，割碎后在秋天撒在农田表面。
　　一般都认为，稻米收成后土壤中的养分会因为被农作物吸收而减少，但大自然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有时候，施肥反而会影响农作物的生长。
　　以前的人很珍惜稻草，如今，农民却对珍贵的稻草不屑一顾。焚烧稻草会产生烟雾公害，甚至可能引发车祸，因此稻草被认为是派不上用场的“废物”。
　　下一页的照片，是岩手县远野的农田在插秧后的情况，各位认为那一侧是经过施肥的稻秧？当泥土快干裂后翻土、插秧。田埂的右侧是没有施肥的稻田。

　　刚插完秧，两侧几乎没有太大的差异。插秧后五十天，施过肥的稻田中的稻子长得很高壮，完全看不见空隙。
　　没有施肥的稻田看起来有点冷清，稻子看起来好像营养不良，几乎让农民急得快得胃溃疡了。一排排的稻子之间的缝隙也很大，感觉有点太过通风。这种时候，我会特别提醒农民：“去稻田的时候，不要看稻子，要看水。”因为在这个阶段，两者的差异实在太大，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施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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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施肥的疼惜
　　其实，没有施肥的稻田里的稻子根茎比较粗大，只要各挖一株起来观察，就可以了解哪一边的根比较粗。自然栽培的植物，会充分生长根部后，才开始长地面上的部分。施肥的稻田中，即使不拼命长根也有充足的养分，因此，在根很小的情况下茎叶就开始生长。于是，稻子就会因为过度保护而变得脆弱，容易发生稻热病。
　　接下来，无肥料稻田的生长速度就会追上使用肥料的稻田，变得不分上下。仔细观察，会发现使用肥料的稻子底部叶部分开始变黄，这是因为肥料已经消耗完了。但是自然栽培的稻子由于一开始就没有用任何东西，所以会源源不断地从地下吸收营养。
　　由于自然栽培不使用除草剂，因此会长出对稻子生长没有影响的杂草，几乎不会造成任何问题。
　　到了收成前，自然栽培的稻子和施肥的稻子相差无几。
　　一定会有人说，木村又在吹牛皮了。其实，如果不消除旧观念，就无法挑战新事物。
　　无肥料稻田中的稻米颗粒硕大，外形饱满；施肥稻田中的米则呈细长形。虽然自然栽培的收成量略低，但几乎不受天候不佳的影响。
　　普通的稻子不论何种天气，都会在出穗后开花，但自然栽培的稻子会在出穗的同时开花。也就是说，稻子本身顺应大自然，寒冷的时候拼命忍耐，当太阳露脸时，才充分吸收阳光，当天候不佳时就停止，一旦放晴就会努力授粉，因此不会受到寒冷气候的影响。
　　自然栽培的稻子在生长过程中会感受周围的环境，充分发挥与生俱来的感受能力和其他本能。自然栽培让农作物恢复了原种的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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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县农协的赞同
　　我来介绍一下宫城县农协的例子。两年前，“加美幸运草农协”这个组织来函说：“依赖肥料和农药的栽培，无法提升协会成员的生活品质。我们希望可以和您一样，花充足的时间投入栽培。”于是，我前往宫城县进行指导。
　　一开始，只有三十八位农民参加。当我教他们翻土时，雷电交加、大雨倾盆。我想很多人刚开始都是半信半疑，今年却又三百位协会成员都采用这种栽培方式。
　　加美幸运草农协生产的自然栽培稻米，已经全部销售一空。
　　名为清水精华堂霰总本铺（总公司在东京）的仙贝工厂，位在宫城县的古川。这家公司签约买下了加美幸运草农协生产的所有自然栽培米。农业组织生产出不使用肥料和农药的划时代稻米，和当地的企业合作，制造、销售自然米品牌的仙贝，活跃了当地经济，也改善了农协成员的生活。
　　有人惊讶地说：“日本也终于迎接了这一天，这是一个新起点！”在此之前，企业是企业、农协是农协，大家各自为政。当然，也需要寻求消费者的理解和支持。这是第一次有农协主动挑战产销合作，希望可以获得更多人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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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奢侈品
　　东北地区是稻米产地，稻米收益很高，但我居住的青森县的稻米受益很少，销售金额也不太理想。这是因为依据政府收购米价的自由流通米底价太低，当米价降低，销售金额就更加一蹶不振。
　　不使用农药的话，相关的费用支出也比较少。最近的稻米收成量已趋于稳定，因此，我建议生产者尽可能降低单价。
　　只要改善土壤环境，了解稻米的生态，就可以增加受益。自然栽培并不特殊，也不奢侈。如果自然栽培的农作物和传统农作物的价格相差无几，民众应该都会选择无农药、无肥料的农作物。如果自然栽培可以从点变成线，在日本全国推广，日本的生活环境就会越来越理想。因此，我希望有越来越多的伙伴。
　　曾经有位农夫的太太对我说：“我已经受够了除草，我和我老公两个人拼命拔草，但最多只能生产四袋米。”
　　翌年，我去了他们家的稻田，我向他们提议：“今年只留一块地，按照你们原本的方式栽种，其他的稻田都用我的方法。”她很沉痛地说：“好啊。木村先生，我老公和我都累了，我们不想再种田了。”
　　于是，那位农夫只留了一块地自己负责，其他的都由我来耕种。到了收获的秋季，农夫太太满脸笑容地对我说：“我们明年还会继续种。”
　　我认为现在是很好的时机，问题不是不能做，只是不做而已。当然，想培养出理想的土壤环境需要两、三年的时间，只要抱着好像一步一步走上阶梯的心情循序渐进，就可以不至于遇到太大的挫折而获得成功。
　　最近，北海道的米很受好评，大家都觉得北海道的米很好吃。这并不是地球暖化造成的，而是品种改良获得的理想成效，使北海道成为日本最大的一级米产地。日本的稻米版图正在发生巨大改变，政府持续四十年推动休耕政策，导致休耕地相当于整个埼玉县的面积（约三千八百平方公里）。
　　为什么米的消费量大为减少？这是因为白米的味道变重了。如果白米的味道较淡，消费量应该不至于减少到目前的程度。
　　我建议应该增加“笹锦”的原种“笹时雨”的栽种面积。一般认为以前的米缺乏粘性，其实并非如此。当白米的味道变得浓郁，只要少量就会有饱足感，所以白米的食用量逐渐减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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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轮胎链除草
　　再来谈谈插秧后除草的问题。无论我去哪里，都会有人问我除草的技巧，对农民来说，这是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翻土时用粗翻，稻科杂草稗子的生长情况便会大不相同，需要八、九年才会发芽。今年长出的稗子并不是去年的稗芽，稻田里看到的稗子是八、九年前落种的。稗子要花将近十年的岁月才会长出地面。
　　粗耕稻田，可以极度抑制稗子的生长。用水灌溉后，水草会开始生长。插秧后的一个星期最为关键，无论看不看得到草，一旦稗子开始生长，就要做一件事。
　　那就是用汽车的轮胎链在田里拖行，要沿着稻秧的缝隙，只要做好这件事，效果就十分惊人。
　　下一周再用轮胎链在田里拖行一次。我观察花嘴鸭后发现，花嘴鸭的脚并没有把土壤翻起，而是在贴近土壤的地方行走，光是这个动作就具有除草的效果。我是观察花嘴鸭后得到灵感，才开始用轮胎链在稻田里拖行。这项工作最少要做三次。
　　之后长出的杂草，对分蘗（长出更多稻茎）并没有影响。
　　近年来，随着地球暖化，杂草的生长速度越来越快，因此，第一次使用轮胎链的时间可能要提早到插秧后五天，而不是一个星期。农民的眼睛和手就是农药和肥料。观察稻田，就会发现有虫子或是稻子生病了，于是就会思考该怎么办。如今，农民往往缺乏这样的观察能力。
　　我并不建议农民翻土翻得很仔细，只要大致翻一下，让别人觉得今年好像特别偷懒的程度刚刚好。人们往往以为土翻得越细，稻作越容易生长，这其实只是自以为是的判断。
　　在玻璃罐实验中，我将粗耕的泥土和细耕到好像豆沙般的土比较后发现，粗耕的土壤是更加理想的生长环境。我也实际在一块稻田中做了相同的实验，结果和玻璃罐实验的结果相同。从此之后，我都只采用粗耕的方式。
　　如果用耕耘机，三十公亩只要三十分钟，一眨眼的工夫就可以搞定。有人质疑：“你就这样插秧吗？”我回答他：“你等秋天的时候再来看结果。”
　　感觉像是跑了一趟路而已。
　　我之前只用一条轮胎链，但效果并不理想，使用两条的话，草会卡在铁链上后连根拔起。为了安全起见，我再多增加了一条。
　　为休耕后长满杂草的稻田除草时，必须增加次数。次数多寡视稻田的状况而定，通常隔周进行，总计三次即可。
　　我曾经尝试在稻田斜向拖轮胎链，斜走时铁链会把稻苗压倒，但我仍然没有放弃，没想到这种方法的效果最理想。我想，原理应该和睬麦（译注：冬季时，踩踏一次或数次秋播的麦子）相同。如果在分蘗前进行，也可以促进分檗成长。但如果在分檗后进行踩踏，会导致稻子枯萎，必须特别注意。在插秧后三周左右，用斜向拖轮胎链除草的方法最为理想，更早或更晚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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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嘴鸭为何攻击稻田？
　　我家附近有一片稻田收到花嘴鸭的危害，全军覆没。花嘴鸭不停地俯冲落地，在稻田里起飞玩耍，结果把稻田全部弄倒了。农民使用趋避剂避免受到鸭子的攻击，但这种方法其实是错误的。为什么花嘴鸭会攻击稻田？
　　花嘴鸭喜欢地下水和稻田中冰冷的水，遇到温暖的地方，它们就会慢慢行走。花嘴鸭喜欢冷的地方，冷水让它们乐不可支，精神抖擞地扑倒稻苗玩耍。
　　那块稻田位在有高低落差的低处，冰冷的渗透水容易蓄积。在挖了一道深沟排水后，花嘴鸭完全消失了。因此，地下水是罪魁祸首。花嘴鸭是候鸟，冬天太冷，所以来日本避寒。由于这种禽鸟原本就喜欢冷的地方，不会直接降落在温暖的地方，而是从稻田旁走进来。
　　日本各地都有花嘴鸭危害的情形，想要对付花嘴鸭，首先要解决地下水的问题。
　　花嘴鸭会在没有除草的田埂上产卵，孵出小花嘴鸭。乌鸦会来抓小花嘴鸭。人们用石头赶走乌鸦，花嘴鸭就会带着小花嘴鸭走进稻田，发挥初期除草的功能，然后飞向北方的天空。它们可爱的身影就好像“花嘴鸭的报恩”，令人心怀感激。
　　如果花嘴鸭北飞的时机延迟，就会因为粪害导致土壤含氮过量，种出来的稻米口感很差。来我稻田里的花嘴鸭似乎也知道这一点。
　　我的苹果园曾经发生过褐腐病，于是我在排水不佳、石头很多的地方挖了很深的排水道。虽然使用农药可以轻松解决，但我不想用，选择改善排水情况。
　　为了使稻田尽快干燥，我挖了很深的排水沟，之后褐腐病就消失了。
　　光是看土壤表面无法了解真正的情况，必须同时考虑到地下水的排水问题。苹果树不喜欢潮湿的环境，必须观察地下水和隔壁果园的情况。我的果园和隔壁果园有两公尺的落差，所以为了促进排水，我会在春天时视雪融化的情况挖暗渠，放置很多排水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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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5：推展到全国全世界

连熊也不吃的苹果
　　为了推广完全不使用农药和化肥料的自然栽培，我在日本全国各地和海外趴趴走。有时候，一年当中有两百天出门辅导，只剩下我太太一个人在照顾果园。她很受不了我，但只要有人拜托，我就难以拒绝，无论天涯海角，我都愿意去传授经验。
　　因为我希望挑战自然栽培的人，不要体会像我那样因为失败产生的挫折感。每个投入自然栽培的人都是认真的，不是随便玩一玩而已。当然，和积极投入自然栽培的伙伴见面也是很快乐的事。
　　除了稻米和蔬菜以外，大家还请我去指导茶叶、芒果、橄榄等各种农作物。因为这样，我结识了很多热情的农民。有越来越多的人和我一样投入自然栽培，有时候我的意见和教科书上完全相反。即使对方能够理解，在实际贯彻时，往往会陷入犹豫。
　　但也有一些人，很有勇气地尝试我的栽培方法。
　　在民间故事的故乡岩手县远野市，由佐佐木正幸先生担任会长的远野自然栽培研究会，在大规模农田采用自然栽培，获得了理想的成绩。会员佐佐木悦雄先生大胆地在二零零六年，挑战了曾经让我饱尝辛酸的苹果自然栽培。佐佐木先生原本是建筑公司的董事长，六十岁退休后开始学习务农，作为自己的第二人生。
　　那一年夏天，佐佐木先生的苹果树发生了异常的变化。苹果树的树叶掉落，长出来的苹果很小，没有味道。
　　八月底的时候，苹果树明明已经结果了，却第二次开出花来。
　　照片是该年九月的悲惨情况。
　　我三十年前开始停用肥料和农药栽培苹果，经过了这么多年，佐佐木悦雄先生的果园忠实地重现了当年我果园的情况。
　　在我的果园内，当时梨子、桃子、葡萄、油桃、甜梅每年都会结果，只有苹果不结果。
　　佐佐木先生的果园发生了白粉病、黑炭病、斑点落叶病，也出现了害虫，简直就是我当年果园的翻版，可怕的景象让我忍不住心惊胆战。
　　苹果树上几乎没有树叶，靠前一年的养分结出的苹果很小，直径只有四、五公分而已。虽然苹果树很顽强，但由于叶子都掉光了，苹果完全没有味道。
　　苹果虽然是红色的，却是死气沉沉的红色。由于完全无法进行合成作用，感觉上苹果好像是勉为其难变成红色。第二次开的花是明年份的花，这个时期开花会很棘手。
　　对苹果树而言，停止使用肥料和农药是很大的变化，扰乱了苹果树的生态，所以在不该开花的季节开了花。
　　佐佐木先生果园后方的后山上有熊出没，熊会潜进他的果园。但是从那一年之后，因为苹果太难吃了，连熊也不想吃，只啃隔壁果园的苹果。
　　可见佐佐木先生的苹果有多难吃。
　　第二年，苹果树完全不开花，也完全不结果。然而，我看了他的果园状态和树叶情况后，对他说：“第三年二零零八年，绝对可以结出三成的苹果，你好好加油。”
　　佐佐木先生的果园在他接手之前废弃了五年，和我已经习惯传统栽培的果园不同，土壤更接近大自然，恢复也更快，这一点成为有利的因素。
　　为了预防疾病，佐佐木先生喷洒酿造醋。如果和我一样用手工喷洒的方式，要花三天的时间。用大型喷雾车喷洒一百八十公亩的果园，只要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完成了。
　　无论谁都会认为，能够以一个半小时完成当然更理想，和手工喷洒相比，几乎是一转眼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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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能仰赖机械？
　　然而，我一开始就建议佐佐木先生不要用大型喷雾车。一旦机械驶过，土壤会被压得结实，也会碾倒杂草，所以，我希望他可以用手工喷洒。
　　但是，他还是用了机械。
　　佐佐木先生的果园惨不忍睹，但由于废弃了五年，果园内的泥土松软，和山上的泥土差别不大。
　　佐佐木先生的本行是建筑业，他把公司交给弟弟，正式投入农药。由于他有建筑用的重型机械，可以使用机械将一切重新开始。
　　“佐佐木先生，你用这种方法，无论花再多的时间也不会成功。有些人挑战十年仍然失败了，所以我希望你回归根本。因为，废弃了五年的果园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我这么对他说。
　　我的农业经验完全没有任何创举，最多只是在蔬菜旁种大豆而已，这也不是什么新技术。但是，为什么周围人都用“崭新”这个字眼来形容我的农业？我感到不解。
　　我当上班族的时候，负责的是成本计算的工作，是追求经营效率化的人。但农业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非效率的方法反而最有效率。我采取了不追求效率的方法保护土壤、保护农作物。
　　机械不会进入大自然的山林，提升效率只是人类一厢情愿的想法。当土质松软时，根就会向下生长，微生物也会存活，形成一个均衡的环境，无论土壤和苹果树都很喜欢这种环境。
　　有一次，我问佐佐木先生：“你用喷雾车来回喷了几次？”
　　只要观察幸运草，就可以知道次数。幸运草是豆科植物，喷雾车把幸运草压倒后，就会长出另一根。然后再度被喷雾车压倒时，又会长出另一根。所以只要计算幸运草的数目，就可以知道总共来回了几次。佐佐木先生喷了六次。
　　不久之后，树叶掉落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佐佐木先生拨我的手机求救，我告诉他：“再喷一次醋。”当时我还说：“你不必手工喷洒也没关系，可以用喷雾车。”
　　但是，我在心里想：如果佐佐木先生用了喷雾车，代表他不可能坚持到最后，会让我觉得“他是半途而废的人”。
　　相反的，如果他不用喷雾车，我会觉得他“一定可以让苹果树开花结果”。
　　最后，佐佐木先生没有用喷雾车。他再度面对苹果树，想起了我曾经对他说“不要怕费工夫”。
　　从此之后，喷雾车从佐佐木先生的果园消失了，于是我知道，他的苹果树有救了。
　　苹果树在地下深深扎根。在我的果园，有些苹果树的细根长达二十公尺，根毛尽情地在大自然的柔软的土壤中伸展，如果沉重的农业机械在这种土壤上行驶，会造成什么后果？
　　“你可以想像一下，如果有车子碾过你的身体，会有什么感觉？你一定会叫痛吧？树木虽然不会说话，但可以感觉到痛痒，所以，应该避免使用这种方法。”
　　佐佐木先生后来说，听到我说“可以用喷雾车”时，搞不清楚我真正的用意，烦恼了老半天。
　　佐佐木先生的果园呈现不寻常的样子时，我曾经听到他太太抱怨：“干嘛做这种既吃力又赚不了半毛钱的事？”这也难怪。我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他太太也认同。
　　然而，现在佐佐木太太每天比丈夫更早到果园抓虫子。他们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去年果真如我所预测，结出了三成的苹果。佐佐木先生又跨越了一个障碍。
　　主角是苹果树。即使开出的是明年的花，对树来说也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我对佐佐木先生说：“绝对不能忘记这种感觉。”
　　喷雾车远离了佐佐木先生的果园，和“小山猫”一起窝在角落，无用武之地。佐佐木先生用塑胶布盖住了喷雾车，发誓说：“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用喷雾车了，一定要亲手喷洒。”
　　地方的公共建设项目越来越少。远野的本田敏秋市长也积极投入自然栽培，他很高兴我为远野做了最好的宣传。佐佐木先生的建设公司没有工程案时，工人都会帮忙一起摘果和抓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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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舞足蹈的肯亚人
　　我曾经指导过前来爱知县丰田汽车视察的肯亚人。其中一个官阶很高的女人比相扑选手小锦还胖，戴了很多耳环，其他还有四个人。据说有很多外地人前往奈洛比，于是当地变成了贫民区，每天都上演抢夺食物大战，因此希望我能够传授他们生产食物的技术。肯亚没有什么特别的产业，也没有农作物的种子，更没有外币流通，但他们希望可以学习我的农业经验。
　　肯亚人三天后即将回国，必须在三天时间内传授他们实地经验。于是，我选择了萝卜。肯亚属于热带草原气候，有旱季和雨季。即使在旱季时开垦农田，被雨季的雨水冲走就很伤脑筋了。由于我不太了解实地情况，于是建议他们种在高处，并实际示范种下萝卜的种子。
　　我把啤酒空瓶压进土里，由于底部是凸的，所以泥土中央会像馒头一样隆起。即使把种子放在正中央，也会滚到旁边。水分也聚集在低处。虽然肯亚雨水不足，但靠朝露应该就可以发芽。
　　两天过后，萝卜仍然没有发芽。第三天早上，窗前格外热闹。
　　我走出去一看，肯亚人一丝不挂地跳着舞，大叫大嚷：“发芽了！”我看到他们的脚底是雪白的。我叮咛他们，由于不使用肥料和堆肥，为了供应氮给土壤，必须在萝卜旁种大豆。把大豆埋进手指第一个关节的深度，再盖上泥土。不管用手还是用脚堆泥土都无妨，任何人都可以轻松学会。同时，我还教了他们种麦子的方法。
　　他们回国后，按照我教导的方式播种，萝卜顺利收成了。由于没有照片，他们画图在明信片上寄给我，向我报告成果。
　　如今，他们在肯亚郊区种植萝卜。萝卜的根比较辛辣，所以他们先吃上半部，第二天再吃根的部分，就不觉得辣了。他们自然而然地学会了食用方法。
　　我无法忘记肯亚人欣喜若狂的身影，他们围成一圈跳舞，说“上帝让萝卜发芽”的画面，随时都会浮现脑海。
　　朝露的湿气充足，所以植物才会冒芽，他们从中感受到肉眼看不到的力量。
　　人类并不是独自生活在这个世上，而是和地球上的万物息息相关地共同生活。肯亚人的喜悦应该是人类的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