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小溪尽管没有江海的威力,可是要把一滴飘来荡去的油冲撞出去,也是无需花费多大力气的。
一
那天,尹宁被楼管阿姨带进我们宿舍。她轻声说:“我叫尹宁,请大家多多关照。”我们几个好奇地看着在陌生环境里依然从容不迫的她,点了点头。
其实在尹宁换到我们宿舍之前,她就已经是我们“卧谈会”上的主题之一,甚至有的时候,比起王菲、周董、郭敬明,尹宁的新闻因为更加具有现实意义,尤其让我们谈得眉飞色舞,兴致高昂。作为学校“北大班”的重点培养对象,她的一言一行,几乎都被同学们拿来做了谈资。
在男生那里,尹宁淡定不羁的眼神,处乱不惊的沉着,言谈举止的孤傲,是常谈不衰的话题。而在我们女生这里,她同样吸引着我们的眼球。早晨出操的时候,我会习惯性地去看个子高挑的尹宁,观察她的举动和服饰。在一大群穿红着绿的女生里,我一眼就能认出她,似乎她是花园里芬芳而又出众的茉莉花,香气袭来,其他的花草瞬间便没有了踪影。
每次看到她,我都会感叹上天的不公平,为什么上天把所有的“好”都给了她呢?我的心里会涌出一种酸酸的感觉,不久以后,我意识到这种感觉叫做“嫉妒”。
这样优秀的尹宁却没有要好的朋友,所以每次看到她一个人形单影只地来去,心底熊熊燃烧的嫉妒之火才会略微地降温,想着“曲高和寡”或许也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尹宁要搬进我们宿舍的消息在“卧谈会”上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一个那样高高在上的“公主”,突然要入住我们宿舍,将我们曾千方百计想要窥视的生活一览无余地展现出来,真是让人期待。
二
尹宁的加入,让宿舍里曾经无话不谈的空气发生了变化。
“卧谈会”依然兴旺,只是话题变得暧昧不清,常常是在最关键的地方,谈论戛然而止,就像是一条小溪,本来应该清清爽爽地流下去的,可是却忽然转身另寻了出路。
尹宁从一开始,就像一滴悬浮的油,在我们这湾溪水里静寂地飘着,不卑微,亦不招摇。她从来没有为了融入我们这个热衷谈论八卦的小团体而刻意去讨好谁。我们大家把饭菜凑在一起,品尝“百家饭”,她则独坐一隅,静享一个人吃饭读书的时光;偶尔她的父母过来,将一些好吃的放到桌上让我们共享,大家谦让一番,她却不客气,揽过去自己慢慢享用;模拟考试前,大家稀里哗啦地翻着课本,猜哪些题目会考,她却从不参与,只坐在床头漫不经心地边嚼着零食,边翻看习题集。我一直想买她那本《经典习题集》,但学校周围的书店我都走遍了,却还是没找到,过于自尊和敏感的我不好意思向她张口借书,有一次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偷翻看那本书,被突然进门的她撞了个正着。
我觉得嫉妒像一条条小蛇在咬啮着我的心:尹宁,别以为有了老师的宠爱,同学们的羡慕,便不可一世。一条小溪尽管没有江海的威力,可是要把一滴飘来荡去的油冲撞出去,也是无需花费多大力气的。
三
一天,外班某个男生托人把给尹宁的信塞到我们宿舍的门缝里。这封信恰恰被我捡到了,我坏笑着找到尹宁,朝她晃晃手中的“情书”。我以为尹宁至少会脸红地让我把信交给她,不想她却是冷冷地一瞥,说:“哪儿捡到的麻烦你放到哪儿去,我对这样的信不感兴趣。”
我尴尬地站在那里,捏着那封信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心底的愤怒和失望,像海浪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猛拍过来。尹宁多得意啊,她只用一句话就将我平时的八卦爱好,贬得分文不值。
最终我把那封信交给了班主任。班主任看完信后,把我们宿舍几个人叫到办公室了解情况。那个曾经被我远远羡慕和嫉妒的尹宁,就这样在我们夸张的描述里,成为一个蛮横骄纵的霸道女生。
像我期望的那样,当天下午尹宁便被叫到办公室去,她申辩说她并不知情,但班主任还是对她苦口婆心地“教育”一番:“你是‘北大班’的重点培养对象,对自己要求要更加严格呀……”
那晚尹宁是在我们快要熄灯时,才悄无声息地开门进来的。
原本吵闹的宿舍,在她开门的一瞬间倏地安静下来。五个人不约而同地用被子蒙住头,假装睡着了,甚至有个人还很快地发出幸福的鼾声。而尹宁却在黑暗里,抱着她柔软的小熊靠枕,默默坐到很晚。
看着黑暗中她的身影,我突然觉得有种愧疚的感觉在心头弥漫开来。我在做什么?就是因为尹宁的优秀而嫉妒她、陷害她吗?突然间我觉得自己是那样面目可憎。
四
“情书”事件后,尹宁在宿舍的话更少了,聪明的她一定早就猜到谁是这事的策划者。
也许我一直想要的,不过是让尹宁能够收敛一下她夺目的光芒,面带谦卑地加入到我们的圈子里来。但我最终等来的是尹宁搬出我们宿舍到学校附近姑姑家去住的消息。午饭时,尹宁带人来收拾东西时依旧是神情淡然,言语极少。我默默扒着碗里的饭,心虚地用眼角的余光偷瞄着尹宁。我期待尹宁会说些什么,不管是严厉的斥责还是虚假的客套,都好。我默默地坐在那里,等着她说些道别的话。尹宁走到我身边,递过来一本书,说:“郑晴,送给你的!希望它能对你有所帮助。我在咱们宿舍里虽然呆的时间不长,但你们的快乐情绪也深深地感染着我,我平时话不多,不太合群,但还是很喜欢这个小集体。”我一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微笑着说了一声“再见”,便轻轻带上门走了。
在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里,我那颗被嫉妒的小蛇咬啮的心就像尹宁干净的床板,瞬间空掉了。
尹宁走了,为什么我却始终没有胜利的喜悦?为什么愧疚的感觉会沉重得让我抬不起头来?
自始至终,尹宁有什么错呢?人们常说:“冲动是魔鬼。”
我觉得“嫉妒”和“冲动”同样可怕,它让我变得面目狰狞,即使现在我在路上看到尹宁,愧疚的感觉还是让我觉得难以释怀。
每次笑着看她从身边走过,心里都在真诚地向她道歉:尹宁,原谅当时那个被嫉妒心蒙蔽的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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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26 10:16:47
发表于 2011-12-26 14:13: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