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历史小说《各各地的玫瑰》 ---耶稣的生与死 转自天涯社区 作者 押沙龙
引言 在整个西方史上,从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生和死,能如此震撼千古,能如此颠覆天地。他的话语象滚滚的河水一样,涌入千万人的心灵,征服了他们的灵魂。无数孤苦无依的人,无数象虫豸一样被践踏、被藐视的人,在他的话语中找到了生命的价值。
他的血肉之躯,支撑起了一个璀璨巍峨的宗教大厦。这个大厦注定要比罗马帝国更有威力,更要长久。
太阳落下,太阳升起。罗马帝国最终变成一堆瓦砾。而这个人的名字却超越了所有的刀剑和军团,一直流传到此时此刻。他的宗教成为一坐灯塔,使整个西方社会得以穿越最黑暗的岁月,直到文明的曙光再度升起。
现代西方文明有三个源头:希腊罗马传统、日耳曼传统和基督教。当罗马文明已经倾覆、日耳曼文化还是一片荒蛮的时代,基督教曾是维系西方社会的唯一纽带。它连接起了过去与未来、罗马与日耳曼。它带着西方文明走过了死寂荒原,泅过了滔滔洪水,然后给它打上了永久的灵魂之印。
它是西方文明的挪亚方舟。
而这个方舟的制造者,是一个犹太人。
第一节 犹太人
故事发生在巴勒斯坦。
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民族——犹太。
犹太人有过传奇般的历史。在模糊的久远年代,他们似乎在西亚和埃及展转流徙。最终一位神话般的英雄摩西带领他们离开埃及,走向迦南,也就是现在的巴勒斯坦。在这些悲苦流浪的犹太人眼里,迦南是流着奶与蜜的乐土,是神耶和华赐予他们的福地。
然后是战争。
残酷的战争持续了几百年。最终犹太人用鲜血和刀剑建立了大卫王朝。(约公元前1000年)。此后,开启了犹太人历史上的黄金时代。在大卫儿子所罗门统治下,犹太人的国家达到了极盛。国王建立了宏伟的圣殿、华丽的王宫,还组建了两支舰队。据说他的后宫中有700名妃妾,其中包括埃及公主。《圣经》里详细描述了那个时代,用种种故事烘托所罗门的伟大与智慧。
但事实上,犹太人从来没有建立过真正的强国。所罗门统治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王国。它面积狭小,土地贫瘠,在世界上无足轻重。所罗门的奢华,主要是因为分享了腓尼基人的商业财富。为了获得修建王宫神庙的资源,所罗门甚至卖掉了20座城池。他是一个残酷、自私、短视的君王。这是神话后面的真相。然而,在后人的记忆中,那依旧是不可思议的美好时代。
因为后面的时代实在过于残酷。
黄金时代转瞬即逝。大卫王朝维持了不过几十年就宣告分裂。巴勒斯坦出现了两个国家——北部的以色列王国和南部的犹太王国。
此后的犹太人历史,充满了暴力、屈辱和死亡。不断有入侵者洗劫这片土地。
先是亚述人。他们要进攻埃及,而犹太人的王国是他们的必经之路。亚述人象暴风雨一样扫荡了北部的以色列王国。以色列灭亡了。亚述人是一群残暴的征服者。他们习惯将俘虏活活剥皮,然后钉在木桩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堆积如山。犹太人恐惧地将亚述的首都尼尼微称为“血腥的狮穴”。
南部的犹太则灭于巴比伦王国之手。犹太人的国王西底家被俘虏。他的几个儿子在他面前被杀死。他的眼睛被剜出。双目失明的国王被人用铜链栓着,象一条狗一样在巴比伦示众。耶路撒冷被洗劫一空。
征服者焚烧了神庙和王宫,把全城居民掳到巴比伦。在那里,他们度过了六十年的囚徒生涯。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犹太人写下了沉痛的诗句来怀念故土……
耶路撒冷啊,我若忘记你,情愿我的右手忘记技巧。我若不记念你,若不看耶路撒冷过于我最喜乐的,情愿我的舌头贴于上膛。
败坏之先 人心骄傲 尊荣之前 必有谦卑
等他们终于返回故土的时候,灾难也没有终结。波斯人、希腊人、罗马人轮番统治他们。脖颈上的铁轭换了一具又一具,不变的是奴隶的身份。
几百年里,犹太的土地被它孩子的鲜血反复浸泡,被他的主人的脚反复践踏。犹太人忍受了无休止的屠杀与欺凌,在主人们轻蔑的目光里,他们苦苦地忍耐。他们没有自由,没有独立,也没有尊严。唯一有的,就是信仰。
那是他们唯一的财富。
犹太人发展出了坚定的一神教。这种宗教最终通过曲折的方式,影响到了西方文明。这个小小的民族为西方人的信仰奠定了基础。它对现代世界的的影响,也许超过了希腊人的智慧和罗马人的武力。
上帝耶和华是他们唯一的主。犹太人则是耶和华的选民。耶和华将迦南永远的赐给犹太人,许诺给予他们无穷的荣耀与福乐。犹太的人民将多如天空之繁星、荒漠之尘沙。耶和华会陪伴着犹太人走过幽暗之地,来到平安欢乐的喜宴。耶和华将给他们膏上圣油,给他们斟满福杯,远离恐惧与奴役,直到永远。
但是这个许诺迟迟没有兑现。
圣经中记载了伟大的承诺,现实中却涂满了难熬的屈辱。犹太人没有放弃信仰,反而变得加倍的坚决。伟大的日子一定会来到。坚持。忍耐。祈祷。在无尽的等待中,犹太人越来越虔诚,越来越顽强,但也越来越狭隘。
为什么上帝许诺的荣耀没有到来? 为什么上帝的选民成了外族卑贱的奴隶?
答案只有一个:因为犹太人背离了耶和华之路。只有更加严格地遵守上帝的旨意,才能够等到曙光的到来。犹太人慢慢变成一个狂热于宗教的民族。他们将整个身心献给了耶和华。这种排它的奉献,是他们和外邦人之间产生了巨大的鸿沟。这个鸿沟,使他们在两千多年里保持了自己民族的完整,但也使他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无尽的灾难象是一坐火炉,犹太人的信仰象是一块坚铁。在火炉中,这块铁越来越灼热耀眼。等罗马人来到的时候,犹太已经成了一个骚动不安的土地。
这个民族守护着一个伟大的秘密。先知们曾经预言,“耶和华的日子”将要到来。那时,耶和华将用天火洗涤尘世,罪恶的帝国化为废墟。一个伟大的救世主——弥赛亚(Messiah)将带领犹太人,走出奴役,君临万民。他会摧毁一切敌人,用公平与正义中治理耶和华的国度。千万个民族将匍匐在耶路撒冷的脚下,敬拜耶和华。大地将长出丰美的果实,月亮将明亮如太阳。弥赛亚的王朝也将统辖全世界,并垂诸永远。
这个秘密出现于巴比伦之囚时。五百多年已经过去了。弥赛亚始终没有到来。他们已经等待得精力耗尽,骨肉销蚀,而弥赛亚依旧没有到来。
漫长的等待使犹太人的精神到了爆发的临界点。无数人在寻觅,在企盼。他们在家中祈祷,他们在聚会中争辩,他们在荒野里呐喊。有人穿上了白衣,抛弃了家庭,在冥想中摆脱肉体的束缚(注:哀森会),有人则拿起了武器,组织起小集团,用暴力来和罗马人战斗(奋锐党)。只是救世主迟迟没有来到。
这片干渴的土地在经历着阵痛。一场伟大的变革将要到来,也许是伟大的胜利,也许是可怕的灾难。事实上,历史最终证明,两者将接踵降临。
就在这个焦灼的时刻,一个愤怒的布道者闯入了历史的舞台
第二节 约翰
在以色列的旷野里,生活着一个瘦削黧黑的中年人。他的名字叫约翰。
约翰出生在一个祭司家庭。当他还是个孩子时,父母就把狂热的信仰灌输给他。当他长大成人的时候,被送入祭司学校,学习敬奉神明的技巧。
在昏暗的灯光下,教师们不厌其烦的教导着各种繁文缛节:在赎罪日要用什么样的公羊献祭;在七七节又要用什么样的羊羔献祭;祭司要穿什么样的长袍,神庙里的帐墁又要有多长;奉献给神的面饼是要无酵的还是有酵的,调蜜的还是调油的。
这里有各种规则,各种礼拜,但它却是冰冷的。每次祭献都被精心计算,每次祈祷都被严格规范。它的教导里,有一头头被宰杀的牲畜,一张张无酵的面饼,却没有信仰里最重要的东西:热情。
而在约翰的心中,却有火一样的信仰。它不分昼夜的燃烧,烤炙着他的灵魂。他无法忍受那些琐碎的形式。在祭司中规中矩的仪式里,他看到的,只有虚伪和冷漠。
远方的荒野在召唤他。
终于有一天,他逃离了城市,来到了荒野。在那里,没有羊羔,没有面饼,没有帐墁,有的只是他——和他心中的上帝。
阿拉伯荒野象一个巨大的弯月,盘亘在以色列的南方。在那里,一团团长不大的野草半死不活地生长着,毒虫和蝎子躲藏在沙土里做穴。一切死寂中,只有干燥的风偶尔刮过荒野,带来远方的气息。
约翰就在这个旷野中,过着野兽一样的生活。
他在岩石窟穴里生活,穿着骆驼毛织就的衣服。吃的是野蜜和蝗虫。他越来越象一个野人。坚硬刺人的衣服让他皮肤粗糙,灼热的烈日让他面孔黧黑。他衣衫褴褛,形容枯槁。但是他内心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信仰的火焰吞噬了他。
他的时间多半都用在无休止的祈祷和冥思中。在荒野里,他不断地向耶和华呐喊、呼吁,就象一个情人那样思慕他,信赖他。在人类历史上,象约翰这样的狂热隐士并不罕见。用别人的话来说,他是中了神毒的人。上帝是他生活里唯一的支柱,唯一的目的。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种激情逐渐膨胀:那就是对凡俗世界的恨。
他对这个凡俗世界的仇恨越来越深——一个没有信仰的世界,背离了上帝!君王在淫乱渎神,堕落成罗马人的傀儡;祭司在用天平称量信仰,象商人一样无耻地拿神做买卖;民众庸庸碌碌,耽于蝇头小利和男女肉欲,忘记了他们的造物主。这个世界在堕落,在崩塌。上帝难道会袖手坐视?不,上帝没有坐视,他会用火来涤荡这个邪恶世界。弥赛亚会到来。但他带来的不止是荣耀,还有死亡和惩罚!
约翰一边在吃着蝗虫,一边在诅咒着这个世界。在漫长的冥想中,他逐渐产生了一个信念:他是上帝的一个工具——他是上帝展示给世界的一团火。
约翰坐在荒野之中,眺望着喧嚣尘世。那里,流淌着欲望、懦弱和邪恶,等待着天罚。愤恨让约翰坐卧不宁。
也许,时辰已经到了。现在,他该离开荒野,带着上帝的火去点燃这个凡庸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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